虽说白姑娘不建议多用此术，可陈戟并非为了消灾解厄，而是为开坛通阴阳请陆判，倒是不算在内。

那日燕赤霞采买的名单陈戟自是没有。

不过客栈掌柜还在，再出银钱让他置办一份就行。

“哎呦，陈道长你这是折煞我了！”

客栈内，陈戟刚拿出银子，掌柜就高叫一声急忙退回。

“你除了镇上的疫鬼，我生意恢复，感谢都来不及，如何还敢收你的银钱。”

“再者，若是让我夫人知道，今晚上恐怕要不让我睡房里了！”

“这有何关系？”

陈戟皱眉，却是不解。

边上有人笑着作答。

“他家弟弟和小舅子喝酒，一起招惹了疫鬼，若不是陈道长出手，怕是都要绝后了。”

“如此啊……”

陈戟恍然大悟，便心安理得收下这份感谢。

“不知何时送给道长？送去哪里？”

掌柜恭敬问道。

“酉时之前送来城西壶仙药堂即可。”

说完又补充道。

“我如今和一位高人在那边坐诊，若是有病症也可去那里瞧瞧，门口还未挂招牌，可能得问问。”

“一定！”

掌柜答应完，却反应过来这话似是有些问题，哪有人好端端的答应人要去药铺的，这不是平白咒自己有病么。

好在思绪一转便想到理由。

“正好家中两位还有些虚弱，改日等陈先生方便便送去看看。”

“好，不过我不善岐黄，坐诊的另有高人，随时都可去。”

客栈内也有不少旁人围观。

知晓陈戟是捉了疫鬼的高人后都抱着敬意，此刻听到高人原来也可瞧病，多数思索起来。

行走江湖，身上总是有些病痛不适。

往日或是心疼银钱，或是没有良医瞧病，总是没去医馆看看。

如今碰上高人坐诊，倒是动了瞧瞧的心思。

不敢奢求与高人结个善缘，便是能解决病痛也足够了。

于是有人借了纸笔问起详细地址。

陈戟等他们记好，又出去买了坛好酒和些点心果干之类才返回药铺。

出去采买的狐已然回来，正在与白姑娘讲述见闻。

见陈戟回来先行了礼问先生好，接着看向陈戟买的东西都伸出了舌头。

他们不是白八，虽然不贪吃，可也会喜欢好吃的东西。

白姑娘则是看向美酒，微微颔首谢过陈戟。

陈戟放下东西才问狐出去买了什么。

白三手中举着糖画。

“我见那人用糖画画，转到什么动物便画个什么动物出来，便出了双倍银子让他画了只狐，还真好看哩。”

白四拿着几个炮仗。

“见路上有人迎亲，放了几个这东西，觉得有趣，便买了几个，想看看与引雷术有何区别。”

白十九摇摇头。

“只顾着看人，却什么都忘记买了。”

白十也是同样。

“看着人在打铁，也没有买东西回来，倒是学到了些烧火打铁的技巧。”

白姑娘听过狐们花的银钱后笑眯眯地颔首。

“都做的不错，买东西的也不错，没买的也不错。让你们多看人，可有收获？”

四只狐却张着喙不知如何开口。

半晌，对视一眼，才由白十九先说。

“看了许多人，发现人确实复杂的厉害。”

“皮囊好像一样，可有许多面孔。”

“我见有人买东西，银钱不足，卖东西的人便骂骂咧咧。若银钱给多，就谄笑不已。”

“若是变化，不知该变何种模样的好。”

其余三狐干脆点头。

“白姑娘，我们也是这般看法。”

白姑娘淡哼一声看向后三狐。

“还也是这般！”

“只顾着看外面新奇，连正事都忘记，若不是十九看得仔细，也不知你们何时能学会化形。”

说完却也耐心与狐们教着化形的诀窍。

陈戟听着若有所思。

狐化形首要是外形相似，只是这是最下等的化形。

便如当时的狐车一般，觉得好玩便可以化成，连头尾毛发都隐藏不住。

化死物尚且不行，化成人形便破绽极多，白八约莫如此。

稍微精进一些，便要足够了解化形对象的心性，这便比之前要少许多破绽。

可能只会有狐尾或者兽耳这类特征。

仙台山一些化形的妖大概都是这样的水准，便是只知人形，不知人性。

再精深些，大约就能变成人形，可也要注意许多禁忌。

比如狐，若是贪嘴吃了许多生肉、做坏事后撞了驱妖避祟的符纸、又或者动了淫邪心思，也容易化成原型。

除非到了白姑娘这般能够随心变换模样的时候，诸事不忌，才可以说自己真的精通化形之术。

“确实好难啊！”

“不过见了许多人，倒是比山上听这些要明白了些。”

“明日我们再出去看看人去。”

狐们小声道。

“也不用，明日应当有人来此看病。”

陈戟看狐们都有疑惑，便说起客栈内发生的事情。

“先生真有本事，竟然这便吸引到人上门，倒是免得狐出去了。”

几只狐称赞道。

陈戟面皮一薄，却是不好意思起来。

分明是他给狐找了事情，狐却还要夸自己，竟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
不过想着这也是带狐下山的本意，便又缓缓解释。

“可能会很忙，不知会不会耽误你们修行。”

说着又看向白姑娘。

“还有河间府那边……”

“胡道人已经外出访友了，自然没有什么问题，在此看病也是结缘，那孙家便是如此。”

“况且狐本就是来看人的，有人来此，确实省的出门去，也方便不少。”

“陈先生莫觉得有什么不好的。”

白姑娘仿佛知道陈戟要问什么，笑着回答。

“那便好。”

陈戟安心不少。

“陈道长在么？”

正要再说什么时，门外传来客栈掌柜的声音。

原来采买的东西已经全部齐了，他亲自送了过来。

“还未到酉时，应当没耽误道长的事情吧？”

陈戟接过东西，看了一看，确实没有少漏，时间还提前了不少，便拱拱手。

“正好，掌柜有心了。”

“那客栈里还有生意，我便先回去了，若是道长还有吩咐，再让人传话过来就好。”

掌柜急忙拱手告辞，不敢停留多一点时间。

陈戟也知晓他是害怕自己又请来判官，便也不强留他。

回屋同白姑娘说已经准备好了，便再赶去之前的地方准备设法坛请陆判现身。

先前看人做这些事情不费时间，可等自己上手，陈戟发现还是有些繁琐。

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准备好法坛和表文，已至亥时。

虽说子时阴气最重，适合召亡灵孤魂。

可陆判也算地祇阴神，过了酉时黄昏交替便是好时候。

陈戟燃了表文，恭念陆判名讳，言有事说明后静待回应。

不多时，地上便有黑气上涌，显出陆判的身影。

开口便是无奈。

“陈道友啊，不是已经给你腰牌，如何还这般正式找我？”

“有正事相找，不敢不正式。”

“喔？何事？”

陆判闻言正色询问道。

“镇上有疫鬼作祟。”

“疫鬼？”

陆判须发为之一颤，神色愈发严肃。

“可详细说来。”

陈戟便说出他下山后的全部见闻，连书院拘役疫鬼一事也说得明白。

“二位真是好功德！”

陆判行礼道谢后才缓缓开口。

“此地归属陆某管辖，若是真让这疫鬼成了气候，恐怕又是一场浩劫。”

说罢问起疫鬼何在。

陈戟便摸出茅草小人递过去。

“却是不知是邪修豢养还是如何来的，正好请陆判看看清楚。”

“好说，出！”

陆判挥手解开白姑娘留下的禁制。

疫鬼身形重新出现在眼前。

浓到化不开的疫灾气息喷出，疫鬼咬牙切齿还要再攻击陈戟。

可惜陆判一指点下，便封了所有的手段。

疫鬼浑身便挂满铁索，咣当作响，动弹不得，连灰黑气都锁在体内施展不出。

“好术法！”

陈戟看着羡慕不已。

这招对付厉鬼，竟是比控火拘魂还要厉害许多。

“锁鬼术，阴差们都会的东西，我只是更熟悉一点，可惜是鬼术，无法教你。”

“道友若是想学，等你做了同僚才可。”

也要死啊？

陈戟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羡慕了。

而且陆判明显谦虚了许多，他怕是比寻常阴差更熟悉亿点才是。

“人间毕竟多种不便，陆某要先带此鬼回阴司，且稍等片刻。”

陆判抓着铁链复归地底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，重新返回，面色也轻松许多。

“如何？”

“已查明确实是瘟神座下疫鬼的影子，确实有人豢养，具体还要再问，不过交给府君头疼去了。”

陆判呼一口气轻松许多。

“往日小鬼总是我们去收拾，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棘手的大鬼，也该他去忙活。”

“陆判倒真是洒脱。”

陈戟笑着摇头。

觉得阴司这般氛围挺好，日后若是侥幸做了同僚，倒也不错。

“也闲不了几日，疫鬼出现，怕是旁的妖鬼邪祟也不安生，怕是后面要忙起来了。”

陈戟倒是不好接话。

能让阴司忙碌的，大约只有人间大规模死人。

此刻哪怕感慨一句天道轮回，命数如此，也觉得沉重无比。

八个字后说不定多少人尸横遍野，惨痛的厉害。

“罢了，此事说不得，倒是我欠道友的东西，今日总算带了过来。”

陆判摆摆手，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葫芦交给陈戟。

“三枚元魂丹。”

“用奈河水混着九泉精华炼出来的丹药，对修行有好处。”

“多谢陆判！”

陈戟不知丹药好坏，听到有益修行便觉得不错。

倒是白姑娘眼神闪烁，颇为感慨。

陆判再看向陈戟。

“上次说的松鼠妖鬼魂我业已找到，也问到了修行法，正在整理，等好了后让鬼差直接送与你。”

“如此快？真是劳烦陆判了！”

陈戟自己都没想到这事情如此便利。

还以为会有别的波折。

“不过是个妖修的记录，能有什么问题。若无他事，陆某便回去了？”

“且等等！”

陈戟急忙叫住陆判，掏出山神赠与的玉葫芦。

“陆判请我月浆酒，我还陆判地灵醴。”

“地灵醴？”

陆判眼中浮现疑惑。

陈戟便详细介绍山神调理地脉酿酒之事。

听到可以感悟地脉强化身躯，酒劲霸道后，陆判也不免心动，倒出半盏品尝。

片刻后，须发飘逸，肆意展开高呼好酒。

却又摇头惋惜。

“没有人身，终究是感受不全这酒劲冲击，人间佳酿如此，倒是死的早了。”

“不知这山神修为如何，会不会……有与我做同僚的可能？”

“噗……”

饶是陈戟已经知晓陆判的性子，听到这句也着实绷不住了。

这陆判旁的都好，就是喜欢拉人做同僚啊！

不过还是如实解释山神的情况。

“山脉开灵智修行的啊？那便是没什么希望了。”

陆判叹口气。

“这般山妖，若是没有意外，便是活万年也有可能了，当年泰……”

“太多见过的妖都死了，就山妖还活着，也是运气好。”

陈戟听出陆判说的不是这句，却也不敢多问。

连陆判都不敢说的事情，不是隐秘就是天机，知道了没什么好处。

于是恭送陆判回阴司。

再收回丹药，准备整理法坛，却听见白姑娘在身后悠悠叹气。

“早知道你运气好，却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，真是羡慕了！”

陈戟不明所以，仔细请教。

白姑娘才与他解释。

“元魂丹是阴司出了名的丹药，与魂魄有莫大的好处，魂魄受伤，只要不是当场魂飞魄散，便能救回。”

“正常修行者服用一颗也能够魂魄凝练，不惧一般的幻术和魂术攻击。”

陈戟这才知晓这丹药的贵重，感慨陆判费心。

心念一动，沉下心神看向脑海。

异闻录中果然再添新篇。

“疫鬼”

“陈生者，狐先生，素有德行，居于镇，一日携狐而归，闻疫鬼作乱，镇人相求，遂往书院查其状。入夜，疫鬼至，欲害人，陈与狐遂拘鬼，圣人喜陈，赠才气，可登抄。”

陈戟翻过新篇。

明白登抄这门术法的作用后，才明白那道才气并非圣人为他镇压疫鬼所赠。

而是看他费心教狐狸，算是承圣人意志，故出手相助。

于是回过神来，遥看向书院方向拱拱手，心意万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