育英综合大学 你可终于落单了亲爱的……
温简言站在原地,无声注视着面前这幅熟悉的景象。
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,他的脑海一片空白。
周围的黑暗粘稠如粥,脚下绵软的褐黄色土地无边无际地向远处延伸,无穷无尽的阴冷感从脚底窜起,令人几乎如坠深渊。
他脚下生根,像是被钉子牢牢定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无数画面从记忆之中冒了出来,争先恐后地挤入了脑海。
阴冷的红轿,抬着轿子的纸人,坟前的祭品,死寂的四合院。
连绵不绝的阴雨,空无一人的街道,望不到尽头的坟冢。
而这些明明看似毫无关联的副本,最后却都通向了同样一个地方——
这片坟场。
简直就像是冥冥中有种无形的力量,以无法被探知的方式将一切都串连在一起,最终编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,铺天盖地、毫无空隙。
这令温简言顿时产生一种窒息般的错觉。
“喂。”
忽然,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: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
“……!”
那声音来的突兀,温简言不由得一个激灵。
他猛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一个无面人站在面前,双手抱着胳膊,有些不耐烦地歪头看着他。
虽然对方的五官仍旧是空白的状态,声音也同样去特质化了,但温简言还是认出了她。
是橘子糖。
自下车之后,温简言在原地停留了太久,以至于她有些焦躁了。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温简言摇摇头,似乎这才从刚刚的思绪之中抽离了出来。
橘子糖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虽然她对人的肢体语言不像温简言那样敏感,但即便如此,她仍旧能感受到对方的神思不属。
“怎么,你改主意了?”
她拧着眉头问。
温简言此刻已经彻底回过了神:“不。”
他看向橘子糖,说:“你们这次行动要小心,无论如何,都不要离开大巴太远,更不要深入到这片土地深处,离那些鼓起的坟包远一点,里面不是能被轻易处理的东西。”
这一点他在兴旺酒店副本之中已经了解的很透彻了。
如果这里真的是那片坟地的话,那么,每个坟包之下埋葬着的,就是真正的“鬼”。
和副本nPc不同,没有情感,不会思考,只会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存在。
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放一只出来,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。
注意到温简言话语中非同一般的凝重,橘子糖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。
“什么意思,你知道这个地方?”
能够如此迅速地得出结论,找到禁忌,除此之外,几乎没有其他可能了。
“等一下,什么叫‘你们这次行动’?”橘子糖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,脑袋一歪,眉头一皱,“你不和我们一起吗?”
温简言:“……对。”
“哈?”橘子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为什么?”
温简言没有立刻回答。
实际上,在下大巴之前,他确实没有单独行动的准备。
但是……
温简言抬眼看向面前这片荒芜的坟地。
黑暗中,黄褐色的厚厚坟土间一片死寂,肉眼看去,几乎没有任何可视的危险存在,但是,只有温简言知道,这一切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,无形的恐怖潜藏在渊薮之下。
这片坟土像是藏于电影胶片下的底色,平常几乎无迹可寻,但是倘若一帧一帧仔细观看就会发现……
它无处不在。
这一点让温简言不寒而栗。
莫名的,他似乎有种预感。
这片坟地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。
不仅仅是对于某一个的副本,甚至可能是整个梦魇。
或者说……
整个世界?
“总之,记住我刚才说的内容,”温简言收回视线,扭头看向橘子糖,说道,“不要离开大巴附近,一旦到达规定的上车时间,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回来,明白吗?”
“……”
橘子糖定定地看了他几眼,大概也摸透了温简言心意已决。
她无所谓地耸耸肩:
“行吧,你小心。”
温简言冲她匆匆点点头,然后便转过身,快步向着远处走去。
脚下的土地厚重柔软,踩下去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会整个人陷下去的错觉,阴森的冷意从下方蔓延开来,令人总想反射性地把脚抽离,但下一个落脚之处仍旧在这片土地之上,完全无法改善现状。
即便已经从甫一下车时的悚然回过神,温简言仍旧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凉。
毕竟,这是一片只有死人才能踏足的区域。
之前在昌盛大厦之中,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离开过那条从四合院之中延伸出来的小路,而在兴旺酒店之中,他也是借助面具,才能够在坟场之中短暂获得行走的机会,即便如此,他的面具都在一刻不停地被无形的力量侵蚀着,一旦面具被侵蚀殆尽,唯一的保护就会消失。
等到那时……
他就会被永远留在这片坟冢之中。
而这一次,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不同。
不知是什么缘故,他们能够不借助任何道具进入这个死亡之地。
这绝不是因为副本更迭,所以规则也跟着发生了改变……这里所暗藏的恐怖绝没不那么简单,而温简言也还没有那么天真。
也正是因为这一点,所以温简言刚才要如此严肃地嘱咐橘子糖:
不要远离大巴,一旦到达规定的时间,就必须立刻回到车上。
离副本之中的产物越近,风险自然也就越可控。
温简言缓缓地深吸一口气,阴冷的空气涌入肺腔,令他的头脑镇静下来。
他低下头,打开背包看了看。
道具一切正常。
接下来,他罕见地主动打开了直播间。
自从他不再需要观众打赏也能赚取维持活下去的积分之后,温简言就很少主动和直播间的观众积极互动了——没办法,他就是这样务实的人。
毕竟,在后期这些高级副本之中,费尽心思讨好观众的性价比着实不高。
当然……一旦观众再次有了利用价值,他自然会再一次笑脸迎人,百依百顺。
温简言的亲热和他的冷淡一样娴熟。
他垂下眼,笑眯眯地审视着眼前的的弹幕,看着那些激动欢迎他的、抱怨埋怨他的、恶毒咒骂他的言论,脸上的神情并无半分改变。
“早上好。”
直播间内的画面并不会受到副本内debuff的影响,屏幕上,青年眯起浅色的双眼,唇角上扬,带着真心实意的、令人喜欢的微笑。
“很久没见大家了,真想你们。”
他的话说的很自然,尾音微微上扬,卡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,像是毛绒尾巴尖的不经意的轻扫。
三秒之后,弹幕中礼物刷的更凶了。
“大家的直播质量还好吧?”温简言关切询问,“先前我听说梦魇的数据传输好几次都出了问题,很影响大家的观看体验。”
在弹幕汹涌的附和和抱怨之中,青年可怜兮兮地垂下眼,道歉道:
“真是抱歉。”
几秒之后,礼物的数量立刻再次飙上新高。
“啊啊啊不怪你!”
“都是梦魇傻逼!!真的无语,平常打赏的分成呢?全都私吞了吗?不好好维护自己的直播质量,真的贱啊!”
“现在呢?都还顺畅吗?”
温简言关切地问。
弹幕的礼物和回应刷的更加热烈,观众们七嘴八舌地回应。
“不咋地!”
“主播可能看不到,但我们现在的屏幕上真的好多雪花点,信号也感觉有延迟,真的很烦,最近梦魇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出问题,真的太恶心人了!”
“对啊对啊,以前出问题可没现在这么勤的,我的耐心都要被这些bug消耗殆尽了……”
温简言进入直播间内不过一分多钟,诚信至上直播间内的积分打赏数量就直接冲上了全榜前三,数量不可谓不可观。
“这样啊。”
温简言笑了笑。
下一秒,他收敛了笑意,退出了直播间。
只留下了一片问号的直播间。
诚信至上直播间:
“?”
“?”
“啊?走了?”
“这就走了??!!!”
观众们一脸茫然,面面相觑,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。
不知道为什么……怎么总觉得好像有种被用完就丢的错觉呢???
离开直播间之后,温简言脸上的笑意渐淡,直至消失不见。
直播间的信号并不算太好。
他的每一个问题,观众都会在延迟数秒之后才回应,而观众们也十分明确地表达了对信号的不满。
根据他先前的经验,梦魇并非全知全能,尤其当副本的难度评级增加,它的边界感也就越发明显——甚至有部分场景,是它的权能都无法触及的。
而这片坟地却显然并非其中之一。
虽然他两次在这里的经历都不算愉快,但是,除了被掠入纸轿子中那次之外,直播间的信号从未断过,道具也基本都能正常使用。
这里更像是一个缓冲带,介于梦魇能完全掌控的副本,和梦魇完全无法干预的环境之间。
温简言抬起头,再次环视一圈。
虽然这里同样是被黑暗笼罩的无边坟地,但是,这里明显坟包的数量更少,零零散散地落在四周,而在他先前来的两次里,坟冢的数量却是铺天盖地,密密麻麻,看着令人心惊胆战。
显然,坟场的危险程度和它的深度息息相关,而他们现在身处的,正是这片坟场的“边缘”。
……或者至少也是相对靠近现实的一侧。
或许正因如此,所以,他们现在才能暂时保持安全。
明身处坟地边缘,按理来说,梦魇对这里的控制应该更强才对。
——可梦魇的信号却变弱了?为什么?
温简言暂时还不知道答案。
他垂下眼,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。
在仔细思索之后,温简言决定不再继续向深处探索。
即便自己已经不是的时候,泥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,可是,一旦摘掉了徽章,即便他抽身离开的速度已经很快了,仍然受到了土壤的伤害。
很快,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温简言。
“……”
无脸人似乎吃了一惊,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。
他冷冷地“看”了温简言一眼,似乎知道对方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,于是,他弯下腰,开始伸手在土层之中寻找着什么——温简言知道,他在找主播尸体上的“徽章”。
一旦主播被社团成员害死,他的尸体上就会出现一枚徽章,等待被薄膜内的人收取。
但是,很快,无脸人就跳了起来,抖着两只手上的泥土,嘴里还骂骂咧咧:“妈的……早知道下次就不埋那么深了。”
泥土落下,露出苍白的手掌。
他啐了口唾沫,恶狠狠地咒骂道:
“晦气。”
做完这一切,他转过身,离开了。
温简言站在原地,垂下双眼,注视着眼前的坟冢。
他目睹了一切。
他走上前去,在坟冢面前蹲了下来。
高高的坟包已经稍稍塌陷下去一小部分,下方漆黑一片,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,令人心生恐惧。
但温简言清楚,那真正危险的,被掩埋起来的“鬼”,实际上并未苏醒。
否则的话,它所带来的恐怖,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。
对方的丧命,并不是由于坟地之中本身暗藏着的危险,而是死于一场社员对普通主播的狩猎。
一旦戴上徽章,社团成员就会变成他先前曾看到过的那种怪物,他会藏身于坟土之中,等待着主播的san值被土壤侵蚀,直到对方无法抗衡的那一瞬间,才突然出手,让对方葬身于坟冢之下,只不过,这一次,这名社员显然出了点小小的差错,他一不小心让主播被埋的太深了些,以至于在他再一次回到薄膜内时,无法在不受泥土侵蚀的情况下出手收集徽章。
而更多的主播意识到了坟土的作用,已经有更多人在向这个方向靠近。
在这种情况下,倘若再戴上徽章,就极有可能没办法及时摘下了。
所以,对方权衡利弊,决定放弃这个近在咫尺的猎物。
温简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,正准备站起身来。
但是,忽然,一阵怪异的感觉自背后袭来。
那是一种仿佛被盯上般,令人寒毛直竖的恐惧。
“?!”
温简言猛地一怔,扭头向后看去。
不远处的黑暗之中,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。
他的面容惨白,像是糊着厚厚的墙灰,一双麻木黑暗的眼珠紧紧注视着他,虽然彼此间隔着的那层薄膜从未消失,但是,温简言却能够非常确切地感受到一点:
对方在看自己。
“——!”
温简言尖锐地倒吸一口气,猛地后退一步。
怎么可能?!
在那瞬间,温简言回想起,先前在上大巴之前,对方那仿佛无意识间撇过来的视线,在他的身上扫过之后很快收回——
那并非错觉。
而是伪装。
泥瓦匠缓缓地咧开嘴,露出一个阴冷的微笑,那粘腻的视线紧紧地缠绕在温简言的身上,缓缓地将他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:“你可真让我等了太久。”
“这一次,你可终于落单了,亲爱的。”